旅行漫记

出王家大院，下午1时而已。挤出时间，专门为往张壁堡。张壁堡位于山西省介休市龙凤镇，其东南三面沟壑，一面平川。堡内地下建有长达三千米，上下三层攻防兼备的古地道。其建造时间多有争议，一说刘武周建于隋末大业十一年（619年）；一说建于南北朝时期；而如今城内民宅，起源于金，繁盛于明清。

王家大院至张壁沿路尽为高速国道，只是倒霉的百度地图导航把人导入了虽然近，但崎岖难走、坑坑洼洼的乡间小路，等发现时已追悔莫及。好在租来的别克凯越虽然很破，“越野”倒是还行，即使车身已经吱嘎乱响。开了一两公里乡路，一度以为后面的路都是这么难走，还看到一辆越野车掉头而去。正在忐忑，一条大马路横在面前——感情刚才可以从前面国道绕啊，不靠谱的导航，这烂路真是白走了。

14:08，路过绵山，亦名绵上，后因春秋五霸之晋文公名臣介子推携母隐居被焚又称介山。应是值得一游凭吊之地，但没有时间了，只好远远拍一张便走。

接下来便是几公里上上下下的盘山公路，真怕这破车的刹车挂了，于是挂了二档慢慢的开。

绝壁千丈。

14:30，抵张壁。停完车买票入内。村外，一些老人在摆摊，一些学生在踢毽子。

张壁古堡南门入口，修得颇有军事用途。

城门檐上覆盖琉璃。

堡虽小，南门依然有一个瓮城。内门上，挂了个小小的石狮。

整座古堡顺塬势建造，南高北低。堡墙用土夯筑而成，高约10米。南北二门中间是一条长300米的街道，名叫红顺街。

老人们虽然看上去贫困，但精神面貌都不错。

街东三条小巷，街西四条小巷，由街中向上延伸。

兴隆寺。关于本寺，有立于1594年的修建古刹寺（兴隆寺）残碑的介绍：

修建古刹寺碑

□北门里西侧有寺一座，名曰古刹，其地高明，坐坎向离，东□散人逸士有志登山迈岭者，罔不游憩于斯，诚冀南一胜概也□。第历年既久，梵宇倾颓，圣像朽坏，往来过客靡不咨慨。隆庆□德尚义，卓哉一乡巨擘，一旦捐资，加增南禅堂三间，东西廊各三□深邃，视前时不啻宵壤矣。万历甲午祀，主持僧性奇醇朴聪慧，博□性高，并本村纠首张大库、贾天祥、张大崇、靳崇等同心戮力，欣然□竣，布施辏集，故于正殿则接重檐，换格扇,于南禅堂则起盖焉，于东西廊□妆，颙然可敬，周围四壁，重叠彩绘，烨然可观。凡侍从诸神及香案献悼之属无不□中外遐迩，人来参谒瞻拜者，皆仰之如日，望之如云矣，猗欤休哉！且寺北与□殿后有王世禄施舍车路，出入寺西，前人□置□窠一亩。意嘻，一寺院也，张□而又有数君子协赞于中，所谓群贤毕集，众善悉备者非耶？是功也，起万历□之感应不能若是之速也。余幸逢其盛，所识颠末，永垂后世云耳。

□河县知县文林郎柏庵任尚智沐手拜撰

纠首（略）

主持僧（略）门徒（略）法孙（略）重孙（略）

书字僧洪享

寺前有槐抱柳，由一槐一柳合并而成。槐树已有千年树龄，而柳树仅六十余年。原有六棵，围涝池生长，对应南斗六星，其中五棵于1947年毁于战火。

穿过空王行祠（下文详述）下的门洞，便能绕到北堡门。

空王行祠与北堡门之间，有二郎庙。

创建二郎神庙记

盛隆之世，地方安堵，民物康阜，显赖国家福祚，幽恃神圣式灵，故不必通都大邑，即村疃堡寨莫不有神庙镇临者，职此故也。邑南二十里张壁堡，居民殷实，绵麓为最，义勇之风，甲于临壤。明季未年，流冠猖獗，他村不无蹂躏之惨，此地独安然无恙，虽曰人和是恃，亦赖有堡墙完固，足为可守之资，也迨际鼎革，城中巨室多有避乱于此者，皆得保其囊箧焉。今幸矣，四方底定，风鹤无惊，共乐升平，岂不甚盛！而村中黄发安…为未雨绸缪之计，于堡之北门增筑瓮圈，内建神庙一座。工既竣，属余以勒之贞珉，用以昭示来兹，余尝考祀典□民者，则祀之也。二郎尊神，威灵显赫，护法降魔，其有功以民也大矣，故祀之矣。其□岂徒视之哉，要使人瞻仰起悟，为善去恶之心油然以生，予以答神庥而□社悔而固苞桑昌万年之平福昌奕世宏图，始不负纠首诸公图度经营之□

赐进士第□部候选 梁敷鲜 熏沐 谨撰

清康熙二十七年（1688年）岁次戊辰月□足日立

本村重修二郎庙碑记

闻之堪舆家谓：“张壁村址坐县南，去绵山不远，其接摩斯顶之脉者，较他村为近，惜乎堡中形势南高北低，风水之自山来者易泄难留，藉非北门外瓮圈中二郎庙为之屏蔽，其何以收风水而成富庶之乡哉？倘此庙再高数仞，则藏风敛气而兴发是村者，当更不知其何如盛也。”故乡人久有革故鼎新之志而未及举行。忽数年前而阖村公议，增修改作，崇高殿宇。其一时人心竞劝，施财者不惜银钱，施工者愿劳膂力，而住持传芳亦乐襄盛事，先遣门徒法慧募化南方，继复多施砖埴，因而众擎易举，不经久而厥告竣。旧殿改砌砖窑五眼，窑上新盖正殿三楹，祀以二郎尊神，又于对面起建丁字门以通村路，门上增修乐楼以隆妥侑。他如禅堂、山门亦皆焕然改观，而非复从前旧制矣。如此则北庙与南庙互相掩映，而风水之自山来者，不将愈为屏蔽而成一方之重镇哉？近闻风鉴之至其地者，见其人民辐辏，物阜年丰，辄羡其为富庶之乡，而不复惜其形势南高北低也。余于此既嘉阖村人同心协力之有功，益以信人杰地灵之说为不可易也。是为序。

癸卯科举人  冀永棠薰沐撰

儒学增广生员  冀奇逢敬书

时大清乾隆十一年（1746年）岁次丙寅孟冬谷旦立

金妆二郎老爷圣像信士张弘显助银十五两

未出北门，返回兴隆寺。

从兴隆寺处登台阶检票，近空王行祠，即明代空王佛行宫，建造在北门丁字门顶上，坐北向南，大殿三间。

创建空王行祠碑记

夫空王佛者，乃往惜久远劫中苦行修道得成，佛名曰空王如来，为一大事因缘出现于世，自浮示迹，降入凡俗。溯其源流，乃知古佛系陕西凤翊人，俗姓田氏，寄居在太原府榆次县原涡村，自幼斋素，聪明智慧，迥出常人。长膺里长，凡有钱粮逋负者一并赔补，不给，受县官责，遂弃家缘，割爱辞亲与妻，至开化寺削发为僧，法名慧超。继访静乐县，旋回凤凰寺，苦行三载，寻师讲道。又诣介休县华严洪济寺，自发肯心，担水赴工，至动四天王，使钟担水。因主僧清晨识破，将钟抛下，漂至河津。复至临溪塔岩头，感青衣童子奉献，摩斯、银公迎接，五龙王祈请至中岩。嵌岩危峰，几不能过。有二白兔搭桥引之于前，一猛虎追赶威之于后。五龙捧圣，皈至大岩。常有异僧往来，共谈说法。与五龙下棋，每每有胜。织女献衣，天王捧钵。至唐真（贞）观八年，亢旱不雨，长安耆老来祈甘雨，佛命摩斯施雨。比时摩斯淘米，将米泔西望三杓，得雨三日有验。唐王闻此大悦，遂命銮驾访见真人。空王等三圣不肯屈见，以故隐匿入灭，即今抱腹岩摩斯塔银子公洞是也。唐王焚香处祝乞示明应，天空中掷下金字牌，书写“入灭圣人即空王佛”。摩斯银公，为度此方，故示出现。所以每年三月十七日空王圣诞，龙神聚会，四方各府州县人民朝礼圣境，报答佛恩。登涉中途，绵山之麓张壁村乃空王佛之要路，凡散人到此，无不止息。或遇天雨盛，不能朝礼，此村南面焚之。是以万历三十年，本村纠首张大崇、靳阳、张邦、贾相等心从好善，欲建行祠，一乡巨擘，一旦捐赀，各处募缘，四方贤俊，布施集辏。建立行祠三楹，内塑空王、摩斯、银公三圣，彩画金妆，壁绘如来功行。周围完备，（内？）外具成，四方香客亦遇风雨而有赖。民诣行祠，恭礼金容，与岩（上？）古佛，亦然忻？喜，一村院人也。余安居胜景，顷发诚心。依空王古本，采略铭石，永垂后世云耳。

书字人   张宝

万历四十一年六月十六日（1613年）吉造，琉璃匠人乔京、乔天科、天恩、乔当贞（科恩上下列）

住持僧人性高、奇，门徒宽贤、宽位、宽义（高、奇上下列，贤、位、义上下列）

殿顶明代三彩琉璃装饰，刀工细腻，烧制精致，形象逼真，栩栩如生。

大殿外有两座美仑美奂、铺设琉璃瓦的亭子。

俯瞰红顺街。

俯瞰下方院落。

空王行祠内两通碑刻。左边为古碑，但文字全部被刮了，而右边古碑则被刻上了建国后的一些字句，实在是可惜。

真正的无价之宝在这里——行宫前廊下有两通罕见的琉璃碑，通体琉璃烧造，孔雀蓝底，黑字书写，碑额为青黄绿二龙戏珠，两边蓝黑龙纹花卉装饰图案。东侧一通记述着空王佛修炼成佛的艰苦历程，西侧一通记载空王行宫修建缘起。可惜没有时间细细的看文字，仅拍了一张而已。事后查阅资料，将其中的宽贤发愿碑铭文转载于此：

宽贤发愿碑

万历三十三年（1605年）三月二十三 □□日□□。盖闻佛居鹫岭，尚乃化利人天，僧在禅林，岂不烦於众信。千般善事，惟有作福为先；万种法门，无过修造第一。今有介休县遐壁里张壁村空王寺僧人宽位、祖润，发心欲建古佛空王殿，工程浩大，独力难成，不免恭持素薄，便□高门，仰望万圣同归云耳。

起意僧人 宽 贤

纠首 张大崇 张计□ 张乙科贾明 靳实 王守君 靳阳 贾英 张旺  张邦  贾相 张□ 张义 贾庠 张庆

殿内塑主像为空王佛，山墙绘空王佛成佛的故事壁画。

殿后有藏经阁、玉皇大帝庙等。

有一位漂亮的东欧姑娘也在此留影。

繁复多彩的琉璃状屋顶装饰着空王行祠，从背后也能看得到。

回到空王行祠前，再看一眼。

离开空王行祠和兴隆寺。来的游人并不多。

与东涝池对应的，还有一个西涝池。

红顺街两侧笑嘻嘻聊天的老人们。

时间虽然不多了，但还想着去堡西转一转。给自己十五分钟，确实紧张了点。

夯土墙上乱刻的字。

已近倾圯的门楼。

一条老街。

赫赫有名的“福寿康”府第，在龙脊街上第一个丁字路口、“永春”门楼巷口深处。府第为清代张璧首富、商人张礼维的老宅。

宅地的照壁上，刻着与众不同的一个砖雕 “福”字，草书起笔、行书过渡、楷书做结。左侧“礻”字偏旁像极了一条龙，是谓龙首。右边第一笔是鹤头，福字右侧的“口”被简化成一点，可见当时户主的审慎处世哲学。鹤脚下的一个“田”则被放得很大，暗喻“民以食为天”。

孩子们在玩耍。

透过一扇锁着的门的缝隙，拍到了一户无人居住的房子。大约，这里的年轻人也像很多古镇一样，纷纷出走打工。城市化带来的阵痛，在全国各地不断上演。

抵达堡西。

据说有一条南门来的神秘地道，便通到这里。果然是深数十丈，居高临下，沟堑阻隔，峭壁陡坡，易守难攻，退进有路。

从顶部俯瞰，有一条深深的窑湾沟向下延伸。

这家的木门很有特色，形似“米”字

回到主路，忽然看到有“镇宅‘太’山石”，不禁笑出声来。

向南门出堡而去。

虽然时间窘迫，但上一下南门城楼也还是必要的。

俯瞰主街。

东南隅高台上的可汗庙，从此登高可远望十几里，是全村的制高点。可汗庙也叫疙瘩庙、可罕王祠、鞑王庙，是张壁村最古老的庙宇。可罕庙是国内汉民族地区仅存的以“胡人”为膜拜对象的神庙。据说，汉人刘武周造了隋唐的反，依附突厥，接受了“定杨可汗”的封号，而传说张壁堡的居民就是刘武周当年兵丁的后裔，以“可汗”为荣，才建起了这座可汗庙。庙正中的可汗像眼球大而突出，脸与身手显出一种精干和狰狞，是经典的反王形象。东西两侧则立着他的副将宋金刚和尉迟恭。

重修可汗庙碑记

邑之东南张璧村，绵山环亘焉。古地肥润，人居稠密，诚南乡之巨擘也。兼且五日一雨，十日一风，旱魃不为灾，蝗虫不入境。适其地，见其嘉禾遍野；问其人，咸颂年岁丰登。原阙所繇，非神之呵护默佑不至。此村惟有可汗庙，创自何代殊不可考，而中梁书“延祐元年重建”云。第年深日久，墙垣不无倾圮，彩色不无剥落，睹故宫而泣下者有之。于是僧人宽节慨于衷，约于村之善士天祯、大权等曰“可罕庙，一方之保障也，庙宇如是，于心安乎？”祯等皆勃然曰：“师之所言，实众人之素志也。”即书名捐资，鸠众兴工，修坠举废，革故鼎新。以基址则壮固也，以彩色则璀璨也，飞漆流丹，夺人心目，视昔之倾圯剥落大不侔矣。则岁时祭享，何至遗人以风木之悲哉？余尝瞻礼其地，众谒余为记。余□为，可罕，夷狄之君长也，生为夷狄君，殁为夷狄神，夷狄之人宜岁时荐俎焉。以我中国人祀之，礼出不经。然有其举之莫敢废也。况神之福庇一方，护佑众生，其精英至今在，其德泽至今存，则补葺安可废，而祀典又安可缺耶？且傍有子孙圣母祠，复同时振饰，则启我后嗣，保我婴赤者，其慈乌可禅述乎？而答报之贶□亦乌可少哉。是役也，起於万历四十七年之秋七月，告竣于今年之冬十月，何□□□速哉？缘人之趋事者亟耳。故一时与事之人咸得备勒于石，以为不朽云。是为记。

大明天启六年（1626年）七月吉旦府痒廪生

宋可大沐手拜撰

本村张宝林沐手拜书

起意：本村香老 贾天祯、张全、贾相、 张大权、贾节、张义

主持僧人 宽贤

《重修可罕庙碑记》说“创立何代殊不可考，而中梁书‘延祐元年重建’云”，说明在延祐元年（1314年）已是重建，可见该庙之古老。庙顶的“宋唇瓦”及“宋辽花边瓦”亦佐证这点。

城楼的木门铺设了琉璃。

这种奢华的琉璃铺设，一准是学了平遥。

南门关帝庙始建于明末，重建于清康熙四十八年（1709年）。匾额“大勇夫子”为国画家李福林于乙丑年（1985年）所题写。

关帝庙内有古戏台。张壁堡现存有三座戏台，每座戏台都与神庙正殿相对，分别为关帝庙猴猴台、可罕庙戏台和二郎庙大戏台，每个戏台只演专门的剧种。戏台建造年代不同，风格也有差异。一个小村落有三座古戏台，可以想象本地人对看戏情有独钟。

位于可罕王祠院内的是元代古戏台，经专家考证，该戏台建造采用了兴盛于辽代的“移柱减柱”手法，即通过将若干内柱移位或者减少来增加空间。八字影壁上有龟甲“福寿”纹，大梁上记载为清乾隆三十五年重修。台前地面上有河卵石排列的横十三、竖五条线，寓意“五龙朝台”。台前地下有地道，唱戏时会有独特的瓮音。

最后，古堡地下遍布地道，四通八达，为三层立体，高层距地面仅1米左右，中层距地面8至10米，底层距地面17至20米，地道高2米、宽1.5米，弯曲迷离呈网状结构。堡外北、南面沟中有洞口，既可作为进出口，又可用作哨卡。道内留存有气孔，通于沟堑外，还有隔井直下三层底部。堡内有水井6个，井筒可直接进入另一通路。地道洞壁上每隔一段有一小坑，距离不等，是放置油灯的地方。高层有喂养牲畜的土槽；中层洞壁下方每隔一段有一可容二、三人栖身的土洞，是地道的哨位；底层有宽2至3米、长4至5米的深洞，是存粮的洞穴。如此庞大而复杂的地下工程，推测是军事战略设施，跟据堡内有刘武周和尉迟敬德之像考证，有人认为是在唐武德二年（619年）开始建造的，是尉迟恭帮刘武周与李世民交战守介休时所为，是“明筑城堡、暗挖地道”时的遗物。

不过地道虽有趣，时间不够也是枉然，没进去走一遭，也就留个想念吧。

绵山千沟百壑，驻车照相以资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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