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尔木斯是一个德国小镇,位于法兰克福以北50英里的地方。车子转过宽阔的主干道之后驶入宁静的郊外街道,道路两边散落着独立式住宅,在这样一个深秋的黎明,很少能看见一个人影。世界上没有其他地方能像德国一样拥有坚实的中产阶级基础:你可以想象和姨妈来这里品尝咖啡和甜点。当你到达Oskar- Barnack-Strasse,这个小镇差不多已经消失了;但是就在铁路线的前面,这里有一排工业大楼,外面的标志牌上有一个红色圆点。也许有点自吹自擂的味道,但是如果你想寻找世界上最精美的机械制品,这里正是你应该去的地方。
我下面的说法也许许多人会不同意:比如说,Bugatti(布加迪是意大利著名的跑车品牌)的粉丝,会将你的注意指引到Type 57 Atlantic,我所知道的汽车里面唯一是由女按摩师设计的。就我个人而言,我觉得驾驶兰博基尼Miura去死不失一种荣耀——那样做并不难,你只需把车加速到170英里每小时,并向路人挥手。但是汽车需要油,然而真正的机械应该依靠它们自身运转。这样一来,用这种技术制造的机器也会要求使用者具有更高的操作技能,不论是专业人士还是那些笨手笨脚的人。我们需要精细还要圆润,而不是生硬和粗糙,我们与世界战斗的方法是:我们不是仅仅看它,还要欣赏它,并且通过它看世界。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需要一台徕卡。徕卡镜头制造开始于1925年,这一年徕卡在LEIPZIG商品交易会上展出。从此以后,徕卡已经发展了8代,一代代的用户当有需要或者产生一瞬的灵感后,都会转向徕卡。Aleksandr Rodchenko, André Kertész, Walker Evans, Henri Cartier-Bresson, Robert Capa, Robert Frank, William Klein, Garry Winogrand, Lee Friedlander, 以及 Sebastiatilde'o Salgado:这些人都和徕卡商标紧密联系在一起,或者拿卡蒂尔-布列松来说,永远的和徕卡联系在一起。
即使你不关注摄影,你的脑海里实际上也充满了徕卡拍摄的照片。那张著名的格拉瓦头像,出现在数以万计的叛逆者的T恤上和学生墙上,它就是用徕卡的人像镜头拍摄的—一种稍短的90mm远摄镜头, 由Alberto Díaz Gutiérrez拍摄,不过大家都叫他Korda。还有在汽车后视镜中反射的微笑和吻的照片,作者是Elliott Erwitt,也是用徕卡拍摄。更不要说那张著名的时代广场之吻——1945年的抗日胜利日,一个水兵手揽着一名护士,使她的腰向后弯曲,护士的手臂顶住水手的胸膛,半推半就,这张照片是生活杂志的Alfred Eisenstaedt拍摄的,他回忆说:“我带着我的徕卡跑在他前面,不住的回首张望,然而没有一个画面让我觉得满意,突然之间,画面一闪,我看见什么白色的东西被抱住了,我于是就转身按动快门。” 他拍摄了4张照片,“只是在几秒中完成的”,在这短短的几秒中,只要知道你拥有徕卡这就足够了。摄影师一直在跟着跑,所以他携带的机器必须轻巧不能笨重,他在运动中转身并拍照,就像阳光下跳舞的孩子,所有的事情发生得都是那么突然,就像突然尖叫的护士,伴随着其他因素,角度,周围的人群,护士的白色裙子和水兵的帽子,都在一刹那摆好位置。时代广场是无拘无术的欢乐的舞台,艺术家的工作就是把这一切纳入自己的控制中,呈现给《生活画报》的读者。
不过,凭什么就说这种铁疙瘩和玻璃片构成的玩意儿就一定比其他相机要强,如果爱森斯塔特不用徕卡,他是不是就不能在时代广场顺利完成任务?最近一段时期,徕卡也开始生产数字单反R9,但是最值得让这个公司骄傲的还是他们发展了50多年的35毫米M系列,测距式照相机,结实耐用,操作简便,价格昂贵,并且像爱人一样,基本上不可以改换。目前徕卡有三种型号,其中一种是MP,大约4000美金,站在无尘工厂的外面,你能够看见穿白大褂的女人把头发网住,用一把小刷子,仔细地拂拭镜头边缘,这个时候你就知道你的钱花对了地方。
提醒一下,4000美圆你得到的只是MP机身,没有镜头。而最便宜的镜头也要将近1000美圆(1500美元能买到一个50毫米 F/1的镜头,这种镜头是市场上最快口径最大的镜头,你要是打算在烛光下拍东西,这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要是你只是试图给你的孩子照两张不错的照片,用佳能的POWER SHOT也没什么不可以,网上价格只有200多美圆,比如PowerShot SD1000它具有变焦功能,还能自动对焦,自动曝光,而这些都是徕卡MP系列,就像贵族一样,不能屈尊去做的。
对于那些不是从事摄影工作的人来说,莱卡和其他相机制造商不同,它向人们诉说这一个又一个故事。很多人慕名而来,并试图依靠它去提高他们所拍图片的质感。就像在周末高尔夫爱好者大把大把地花钱买Callaway Big Bertha(一个著名的高尔夫品牌),他们相信,只要挥动这样的球杆,他们就能追赶上老虎伍兹。但某些顽固的艺术家对莱卡有一些贬低的言论。他们说,无论手里拿着什么工具,才能才是最根本的。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是对的,伍兹拿一根简单的、生锈的、从车库后面拿出的金属杆就能将我们打败,布勒松仅用老式的柯达布朗尼相机和普通胶卷,运用他一贯的平静和意外所带来的奇迹,就能够创造出比许多人一生使用莱卡更为神奇的影像。但是布列松本人对此却非常清楚:
我根本无法放弃徕卡,每次当我尝试一些变化却总是又回到徕卡。当然,这只是我自己的个案。我只关注徕卡相机,因为它真切地构建了我的视觉延伸。
在被问到对莱卡有什么想法时,布勒松这样形容:“犹如一个温暖的吻,犹如枪手的一次射击,犹如心理师的那张躺椅。”从这个层面上看,花5千美元买一台莱卡就跟捡了大便宜似的。
促使徕卡受到热捧有很多因素。比如画报的繁盛使得有更多的空间来刊登照片,一些不断增加的、有消费能力和空闲时间的中产阶级,他们希望能够保存那些幸福时刻,即使不是为了子孙后裔,至少可以拿来炫耀炫耀。通常,一项伟大的发明的诞生,不仅仅是依靠强大的历史社会的推动,同时也源自于个体的力量——至少,徕卡就是如此。每一个莱卡的员工都被要求牢记光荣的团队历史,牢记奥斯卡·巴纳克(Oskar-Barnack-Strass)。他曾经是蔡司公司的工程师,著名的镜头制造者,是他创造了莱卡I。巴纳克是一个业余摄影爱好者,他第一次接触相机是在1905年,那时距离真正的徕卡相机上市还有20年。
那时,每次拍照我都会带着一台相机、13到18块的金属板,6个双倍重的片盒,一个大大的皮革盒子。那对我实在是一个大大的负担。直到有一天,我拖着他们翻越山坡的时候,感觉我仿佛正在经历着严重的哮喘,一个主意出现在我脑海中:这样的情况为什么不能作些改变呢?
5年后,巴纳克被邀请到大型光学器件公司“徕兹”(Ernst Leitz)工作。(徕兹公司1988年被卖掉,它的相机部门就被重新命名为莱卡。)1913-1914年,巴纳克创造出了我们称之为UR莱卡相机:它有 着坚硬厚实的金属外壳,圆形棱角,伸缩自如的黄铜镜头,体积比眼镜盒大不了多少。你可以把它放在外衣口袋里,惬意地在森林里散步,再也不用“哮喘”。特别 神奇的地方在于,如果把那架相机和今天的莱卡MP对比,它们的相同之处远远多于不同之处,这就好比祖父和他的后代站在一起,有着相同的效果。
1914年8月2日,巴纳克用他的新设备拍摄了一张照片。Alessandro Pasi在他的《莱卡:一个世纪的见证人》(2004年出版)刊登了这张照片。一名士兵刚聆听过国王的总动员,走出了他的纵队。这也许是莱卡第一次在众多 相机中斩露头角的时刻,它直面历史的面孔,而不是在战事结束之后才出现。
每当你购买35毫米的相机时,你必须对巴纳克心怀敬意。因为是他创造了24毫米*36毫米的负片,拥有经典2:3比例。根据莱卡公司的记载,当时,巴纳克 是伸直了他的胳膊,按手掌到臂端的距离截取了一段胶卷,正好是36桢,从此以后这就成了一卷胶卷的固定张数。不妨假想,如果巴纳克像猿人那样胳膊更长些, 也许我们现在一卷胶卷就有40张了。
莱卡在1925年上市,这在当时引发了一片震惊。引用莱卡历史的研究学者Pasi的话:“对许多传统摄影师而言,莱卡相机更像是按女士手提包尺寸设计的玩 具。而在接下来的7年,有6万台莱卡相机被销售一空。新相机的快门速度提高到1/500秒,最大光圈达到3.5。到1932年,对焦系统更精确的莱卡II 面世。我曾经使用过一台30年代中期产的相机,这个系列的相机一直生产到1948年。莱卡是如此地贴心,随着你一张张的拍摄,一切都是如此顺畅流利。它的 设计是如此地简洁, “数码怪物”佳能和尼康的说明书比古代遗嘱少不了几行,而莱卡对入门者是那么友好,每当我拿起莱卡II,它就像一只小小狗,不停地乞求我快快带它去街上。
就这样,无论是普通大众,靠摄影为生的人,或者是那些狂热的发烧友,都对它留下了深刻的印象.1926年一个叫Paul Wolff得德国人弄到了一台LEICA后,几乎成了这个品牌的高级传教士。他在1934年写了本叫《我的LEICA体验》的书影响了很多人。他的一位出 生于法兰克福犹太家庭的同事Ilsa Bing在1931年的一次展览之后被人们称为”LEICA皇后”。1929年她买了台相机,值得一提的是,她通过列出同样使用LEICA的业界人士来展 示LECIA风潮使如何通过快速及有感染力的方式流传起来的。每当翻阅影集的时候,我总是会看下书后的时间年表,比如你会看到匈牙利的科特兹(最感伤随性 的摄影家)”1928–购进第一台LECIA”,1998年在MOMA(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举办了一场罗德钦柯的展览,它的目录上记录着”1928年 11月25日罗德钦柯以350卢布买了一台LEICA”诸如此类。
LECIA,一个可能被马克思称为”商品拜物教”的东西,一个资本主义价值观的象征的东西。对罗德钦柯这样的当时对LECIA痴迷的俄罗斯人,或者是任何 一个渴望LEICA的人来说。可能也意识到了他作为一种革命斗争手段的脚色的存在。他同时兼画家,雕刻家,和大学教师于一身。他依然坚信只有相机能反映现 实生活。他付诸行动,房顶上,台阶上,马路上,他的leica无处不在。他以这样的行动颠覆者着个世界,把往事的尘埃都扫得干干净净。他在1934 年拍摄的了”Girl with a Leica” ,照片中的女孩优雅的坐在长椅上,不寻常的是长椅沿斜线展开,从左下角到右上方。女孩穿着白色连衣裙,头戴白色帽子,目光单纯且梦幻。窗栏的阴影充满整幅 画面,像一张网铺开。她将leica紧抱在胸前,放于腿上,相机带紧紧绕在她的肩上,画面中那台LECIA和拍照所使用的是同一款。
说到隐蔽自我,Rodchenko的同事,一个叫Ilya Ehrenburg的俄国人在这方面比较有心得。他在1932年写到”有些相机是笨重和粗糙的,它的存在等于野蛮的打断了别人的正常活动”,”我们这一代 人狡猾的很,根据前人的经验,我们更加懂得自我隐藏。那几个月,我带着小型相机扫遍整个巴黎的大街小巷。人们总是很疑惑为什么我总是在拍摄栅栏和马路,其 实他们不知道,我拍摄的就是他们”。Ehrenburg是通过一个附件解决了这个问题,“LECIA有一款侧面取景器。它的构造就像潜望镜。我可以使用 90度的角度拍摄。”在他的镜头里,是贫穷、灰暗毫不做作的巴黎。
要是你羞于和你的拍摄对象直接面对面的话。你也可买一台带直角取景器的LECIA。尽管LECIA的最基本的特征告诉我们:不需要要任何的*作,相机自己 就会隐藏起来。如果要我准确的说出这方面的起源,我觉得是1932年的 Marseilles。然后才是布列松——一个漫无目的的法国富家子弟买了一台LECIA后逐渐成为20世纪最著名的摄影师,却一直悄无声息地走在大街 上。他原先是画家,而且之后也一直从事绘画。但最让他的双手感到愉快的,仍然是触摸相机的时候。
布列松的遗孀(Martine Franck–Henri Cartier-Bresson机构在巴黎的主席)也是一个同样杰出的摄影师。她说她的丈夫和他的LECIA就像一对舞伴。他低调的游历了全球许多地方, 每一个停留的地方都像家一样自在。他有一次历时3年的亚洲之行,到1950年结束。一共拍摄了850卷胶片。他这一突破性的收获与两年后发表。被命名为” 决定性的瞬间”。他不断地找寻那种能促使他按下快门的灵感。其中有种感觉就像打猎”一个摄影师必须学会等待,留神它的猎物,同时还需要有能洞悉未知的洞察力”。
LEICA有一句名言:观察并等待。在1954年,这一刻对于一个猎食者不仅仅是布列 松还有其他摄影师一样,都是一个重要深时刻。这一年LEICA 开始做M3,从此取景框里所观察到的世界变得相当清晰透明。就算现在你通过老的M3看出去,外面的世界依然那样的真实透彻。那感觉就像你踩到秋天的落叶时 发出的清脆的声响。LEICA的取景器是和照片完全平行的,这是因为取景框的边缘有白线,可以告诉你拍照片的范围,而这个框却不仅仅框取了周围的景观,框 取了正在发生的,同时也框取了未来即将发生的一切。对于LEICA的拥护者来说,这一切是神圣的,因为徕卡顺畅的拍摄取景方式得他们可以如同结构一个故事 一样,精心策划每一张照片,截取每一个生活片段。是这样的,假如你想要生活中的一个切片,你就要拥有整条面包。
M3拥有一台相机应有的所有功能,但以当下的标准,它实际上又什么都没有。你得手动对焦,当然,也没有什么部件能帮你测光;你可以拿着手持测光表,或者在 相机顶部安装一个笨拙的测光表,再者,如果足够酷,你可以估计曝光值。卡蒂埃-布勒松很酷,马丁•弗兰克更酷。她告诉我:“我认为到目前为止,我很了解自 己所使用的光线。”她一直使用M3,“我从没用过如此完美的相机,它是这么的称手。”即便对于那些对卡蒂埃-布勒松一无所知的人,那些认为1954 年遥远如庞培城一般的人来说,M3依然占据着某种地位:当eBay和Stuff杂志在英国提名“有史以来最棒的玩意儿”时,Game Boy排名第五,Sony随身听排名第三,iPod排名第二。第一名留给了甚至连电池都不用的老相机M3。自从1958年就拥有M3的英国女王如果也订阅 Stuff杂志的话,她一定会赞成这个结果的。英国女王的高贵与她的Leica相机联系紧密,她手握Leica相机准备拍照的形象曾出现在邮票上。
称M3为“玩意儿”决没有不敬的意思。它的美感来自于其对繁复设计的摒弃。正如任何一个包豪斯流派的设计师所言:功能决定形式。M系列相机是 Leica公司的支柱产品;我们现在迎来了M8(它初看起来与M3几乎没有差别),除了个别的例外,这个系列的每一款相机都是经典之作。20世纪90年代 升为马格南图片机构经理的理查德•卡尔瓦依然记得一名Leica相机爱好者说过的话:“我知道自己用的是最好的相机,没必要再去思考有关摄影器材的问题 了。”卡尔瓦买了一台M4相机并且再没换过。他说:“这台相机已经几乎成为我的一部分了。”拉尔夫•吉布森对周遭事物的线条和纹理倾注了持久的热情, 1961年他买了自己的第一台Leica相机M2(奇怪的是,M2是在M3之后面市的)。吉布森买这台M2花了300美元,相当于他3周的薪水,这在当时 不是笔小数,但他毫不后悔。“摄影史上用Leica相机和50mm镜头拍出的伟大作品比用任何其它相机拍出的作品数量都多。”吉布森对我说。他建议初用 Leica相机的人只用50mm标准镜头拍摄两到三年,使自己能适应Leica的拍摄方式:“你在这个过程中所学到的东西能应用到其它所有焦段。”
有人可能会说,从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开始,美国,即便不是取代,也已填补了欧洲作为Leica精神家园的地位——柯特兹和卡蒂埃-布勒松拍摄的巴黎正是 欧洲这种地位的象征。俄罗斯人对硬朗外形的热爱降低了相机的携带性(你试试用一台金属相机弄弯窗框);法国人完善了报道的艺术;美国人却以一种全新的方式 使用Leica相机——从M3到M4以及后来内置测光表并在机身前方有圆形红色Leica标志的M6——并让世人大吃一惊。李•弗里德兰德于 1963年在纽约拍摄了一名男孩,他根本没考虑在拍照时将相机降低到男孩的视平线,因此站在他旁边的这名男孩只被拍了一半。(所有的孩子都梦想着有一天能 被弗里德兰德像那样拍摄。)在弗里德兰德的照片里,男人和女人反射在店面橱窗上,或者被街头标志弄的晦暗不清;他的很多照片似乎都徘徊在错误的边缘。“拿 着这样一台相机”,弗里德兰德这样评论Leica,“你不会觉得自己在像大师一样拍照。能够探究这个世界就已经足够了。”弗里德兰德在1969年拍摄了一 幅作品,画面中是无尽的蓝天点缀着白云,还有他带着浅笑的妻子玛丽亚。这幅作品呈现了我们透过车窗所能看到的,以及反射在车窗上的景观,将蕴含着丰富感情 的风景全部浓缩在了一辆卡车的驾驶室里。
在弗里德兰德之前是生于瑞士的罗伯特•弗兰克,一个从山地国家来到美国的人,他将美国视为一个无聊而具有悲剧性的平原。《美国人》(1958)记录了他与 Leica相机一起的旅行,它阴沉、黑暗而粗砺,容纳了人们源于自身命运的特征。从没有一名艺术家如此细致地研究过人的空间,从拖把到吹风机都因为他的镜 头而不朽;杰克•克鲁亚克为这本书撰写了前言,他在田纳西州的孟菲斯盛赞这本书是“有史以来最为孤独的一张照片,女人们从没见过的小便池,在悲伤来世继续 存在着的鞋油。”接下来是加里•维诺格兰德,一个还远未被我们所完全了解的摄影师。弗兰克的83张照片可能是从500卷胶卷中选出来的,但56岁的维诺格 兰德于1984年去世时,他留下了超过2500卷还未冲洗的胶卷。维诺格兰德一直倾斜着使用Leica相机,制造那些失去平衡感的照片,并以此寻找一种新 的动感。他用纪录片的直率和幽默的智慧延续了弗兰克的风格。维诺格兰德于1969年在洛杉矶拍摄了一张残疾人的照片,这张照片本应当只包含了悲怅或在政治 上对一个冷漠社会的愤怒,但他没有停止对滑稽荒诞的美国社会的追索;这就是为何我们没有只看到轮椅和乞讨碗,还看到了三个穿短裙的女孩漫步于光影之间,以 及画面右边的肥胖主妇所表现出的来自于另一个年龄段的麻木不仁。
最近我发现一张Winogrand用过的M4的图片。很多擦伤,过片扳手明显磨损,你需要拍很多很多照片才能把莱卡用成那样。然而和 Bruce Davidson的M2相比,这架M4已经算很好了。那个美国摄影师在民权运动中拍摄了大量珍贵照片。他的 M2表皮脱落,坑坑洼洼像树皮一样,原始得让我想起另一台在Solms莱卡工厂里的陈列品:1937 年新泽西Hindenburg(齐柏林飞艇)爆炸,那台莱卡正在其中。强烈的高温终于(仅仅)使镜头前端融化。现在你明白了,莱卡工程师们将产品设计到极 致。它能够陪你到北极旅行。如果你真要把你的宝贝相机用废掉的话,你需要一架爆炸的飞艇。
拿起一台Leica M,两件事显而易见。首先是密度:相机整洁地握在手上,没有那种轻飘飘的感觉。拍上一整天,相机不断地举到眼前,让你的手腕隐隐酸痛。其次,(机顶上)没 有大块疙瘩:大多数高级相机都是单反,机顶上有大坨棱镜。光线进入镜头,由倾斜的镜面向上反射进棱镜,像打壁球一样在棱镜中弹来弹去,最终进入取景器。你 能真正看到镜头所看到的,并以此来对焦。但这种有趣的状态并不是始终存在的。当你按下快门,镜面向上跳起,避开光路,景物无阻碍地到达相机后背,在快门打 开的时间里,烧蚀胶片乳剂,或在数字传感器上成像。镜面跳起的时候也切断了通往棱镜的光路,这意味着,按下快门的瞬间,你的视野被关闭,取景框一片漆黑。
对大多数人来说这不是问题:须臾之后,镜面回落,美景重现;但对一些摄影者来说则是痛苦。单反剥夺了我们的权利:我们要持续观看被摄体,每时每刻,”像在 视觉上做爱”,Ralph Gibson如是说。这正是 Leica M的亮点。莱卡没有疙瘩,它在整块黄铜上构建扁平机顶。它没有棱镜,通过镜头上方的测距仪对焦。它没有内部镜面,因此也没有镜面跳动时的咣咣声。用单反拍 照时有一种独特的声音。叮棱哐啷。好吧我承认Nikon FE 的声音已经很轻了,但每次按快门还是总让我想起奶牛踢奶桶。而对于莱卡,你能听到的只有快门声,相机中最宁静的声音。这大概是造成莱卡崇拜的原因中最迷人 的一点:拍照的声音,像一个吻。
这种微妙的情调从一开始就影响着我们对莱卡的看法—-这未必是件好事。印象中莱卡的测距仪仿佛专为黑白摄影定制,却有William Eggleston 在作品中露骨地使用彩色,通过莱卡,用超现实主义的方式表现身边的美国,如David Lynch的电影一般,强烈而耀眼。还有,莱卡的大口径镜头通常被认为更适合自然光而排斥闪光灯,而Lee Friedlander 却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拍摄一系列直面闪光的裸体,在放肆中显现温和与高贵。最后,莱卡,不管它是什么,首先是一台35毫米胶片照相机。 Barnack(Oskar Barnack,莱卡设计者)把Leica I装上胶卷,从而确立了这个牌子的使命:确保胶片感光这一化学事件尽可能顺利进行。记下这个场景: 2006年秋天,科隆,两年一届的Photokina世界摄影器材展上,莱卡发表声明,我们被告知M8 的存在。Leica M开始玩数码了,就像Dylan要玩电琴(Bob Dylan ,民谣巨星,当年改玩电吉他让歌迷极郁闷)。
某种程度上,这注定要发生。我们的生活向着数字化方向奔腾。我的全部童年被浓缩进几本影集。那些精彩,无论成就还是困窘,只留下不到一打照片,已然褪色, 边缘卷曲。而今,我们的孩子们一次春游就能带回上百张图片,收藏于记忆卡中:他们的回忆会因此而增强,或是冲淡?我们的经历将因为便于回放而愈加丰富,又 或者各自的历史将在记忆卡中被湮没乃至腐烂?尽管 Garry Winogrand关注拍照本身远重于印像效果,但他至少能松口气了,把上千张照片存在硬盘上比拯救那些脆弱的胶卷要轻松许多。有一件事可以肯定:胶片会 萎缩到某个角落,只被那些专业人士,以及顽固、怀旧的完美主义者所青睐。尼康现在提供22 款数码相机,尽管在其网站上承诺”各种各样的(胶片)单反相机”,但实际只有两款。
即使是徕卡这样狂热于影像之美的公司,也不得不面临着现实的冲击。在04-05财年, 徕卡公司公布损失接近两千万欧元(约合两千六百万美元),银行也在2005年调低了徕卡公司的信用额度;简单地说,徕卡正在面临倒闭的危机。但是事情随后 出现了转机。新的首席执行官,加州人Steven K. Lee凭借其温和的态度与过人的才干,引导了一系列的变革来适应着行业的新变化。依据07年六月二十日的一份报道显示,过去的一年,公司已经渐渐重回盈利 状态,这主要归功于新的数码旁轴相机M8。M8的诞生一直伴随诸多争议,特别是不断的有买家指出其在一定条件下拍摄的照片其中的黑色会变成深紫色。如果你 要在吸血鬼德拉柯拉伯爵的城堡里给他拍摄一张肖像,或者是拍摄健力士黑啤的商业照片,那么这确实就是一个大问题。这一切都要怪罪于感光器设计上的一个瑕 疵。另外对于新机器的一个主要怨言还在其对焦精度上,而这一直是之前徕卡能傲立群雄的凭借所在。一位知名摄影师和我谈起这台机器的时候称其“不可用”,有 时候恨不得把它砸到墙上。不过徕卡公司做出了回应:召回了这些相机,Lee为此签署了四千多封道歉信,危机才就此平复。不过M8依然需要在每支镜头前面加 上一片滤镜来矫正视野,下一次或许徕卡会做得更好。当我问起Lee,M8的下一代机身M9是否会解决所有这些问题,他笑而不答。
作为一个老牌的徕卡迷,Lee自然知道哪些问题对于这家公司是得失攸关的。谈到使用徕卡相机和其它那些普通相机厂牌产品的区别,Lee回答道:“前者就像 是开一辆摩根的四驱老爷车徜徉在乡村小道上,而其它的选择则类似于驾驶一辆梅塞德斯奔驰以一百码的速度驰骋。”问题在于,无论是对摄影师或者是驾驶者而 言,在这样一个年代速度都是一件更为关键的判断标准。任何那些会被那些最新的跑车甩在后面的东西,任何东西,即使是加以华美的光环,也依旧会被认为不合时 宜。二手徕卡相机造就了一个让人惊叹的产业,有俱乐部和论坛会热衷于去讨论1933年的皮手带这样的问题。收藏家们把徕卡买回来放在家里,然后再也不从盒 子里拿出来;有人细心的收集徕卡为德国海军特别设计的型号。拉尔夫•吉布森有一次去参加美国徕卡历史协会的聚会,在会上他听取了一位退休海军潜艇部队将军 关于徕卡镜头盖上序列号勘误的论文。“徕卡蜜”,吉布森认为这些人对于徕卡的瘾就如同吃蜂蜜的维尼熊一样。这样一些人与徕卡相机本身的稳固可靠一起成为了 徕卡迷人的不灭神话一部分。不过这也造成一个可笑的实际情况,状态良好的二手相机减慢了新机型的销售:如果只需要四分之一的价钱就可以拥有一台M3,并且 取得很好的成像,那么谁还去需要M8呢?不过经济方程往往是怪异的:“我相信我们每从市场上挣到一个子儿,他们就会从市场上翻四倍的赚过来”,Lee 这么说道。
当我第一眼看到爱德华•韦斯顿为亨利•方达拍摄的肖像,我就开始想要拥有一台自己的徕卡。照片里的亨利•方达优雅的望着远方的天际,手上夹着一支雪茄,一 台徕卡放在他灯芯绒的夹克上。我也曾经用过很多备受推崇的相机,尽管他们多是二手相机,而且都超过了135幅面,这些包括一台勃朗尼卡,一台玛米亚 7,以及著名的腰平取景禄来双反相机。(“如果上帝在造人时考虑过我们会用中画幅拍摄,那不如让我们的眼睛长在腰上”,布列松常常这样嘲讽。)不过我从来 没有使用过徕卡。不过现在我拥有了一台,D-Lux 3,一台精美的小数码。它的镜头不错,不过外面的皮套给它带来的装饰意味使我更觉得自己像是旅行家赫尔穆特•西蒙,穿着长统袜和装饰着羽毛的深绿色帽子游 荡在黑森林中,而并非优雅的亨利•方达。毕竟,这只是一台D-Lux 3,而不是一台M8。首先,它没有一个严格意义上的旁轴取景器,另外它的价格也不到六百美元——这是我预算的上线,还远远够不上买一台M系列相机的边。所 以为了看看两者之间到底有多大的差别,我从一个徕卡的经销商手中借了一台M8以及一个标头,然后试着拍摄了四个小时。
如果你能够克服那种脖子上晃荡着七千美元的眩晕感,那么一个与M8一起散步的下午带来的快感将是致命的。如果你是一位需要拍摄远距离运动状态的体育记者, 或者是想要完整拍摄小甜甜从夜店中荡出的狗仔队,那么这台相机必定不是你称手的选择,这很容易理解。但是对于那些寻常的生活而言,它真的很合用。这不仅仅 是流畅的使用体验和钻石切刀般锐利的镜头的问题。这是那种一如既往的徕卡感,那种在事件当下捕捉世界的欲望,这是这台相机能够带给你的。在我还是小孩子的 时候,那暗房氤氲红色光线下一张一张失败的照片是我对于摄影最初的体验,不断的期望与失望的循环。而现在,当一台M8在手,这种恐惧即被快感所代替。突然 间我经过一家书店,想要拍摄一张试试,我对焦在了两个站在书店内的翻阅者身上,在他们身前长长的书架尽头,有一块写着“收藏”的标牌。突然一个苍白的面孔 闯入取景器的线框,我兴奋的按下了快门,倾听金属帘幕亲吻的声音。
我在液晶屏上检视着拍摄结果,那张闯入的脸孔来自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士,她的突然出现无疑完全吻合尽头的那块标牌,白色的头发,若隐若现的眼镜。尽管这不是 一张好照片,看上去至多像一张《捉鬼敢死队》的剧照,但是却比我以往拍摄的任何一张照片都更为有趣及鲜活,而且只能用徕卡我才能获得这样的影像(而且只是 一台M系徕卡,D-Lux 3的快门与对焦延时,会让我错过这样的拍摄机会。)所以人们所说是有道理的:买下它,事件就在眼前。我记起布列松在谈起他由绘画转向摄影时曾经说的:“我 内心的冒险天性在呼唤,渴求一种比画笔更快捷的工具,去记录这个世界的创伤。”这是这种呼唤,让布列松与徕卡迷们联系在一起,让奥斯卡•巴纳克和M8的诞 生联系在一起,让发生在俄国的大革命和在美国影棚中的拍摄的人体联系在一起:那种单纯而永恒的记录世界的渴望。
(文/《纽约客》Anthony Lane 译/Revol fivestone antonis rossi 哩哩啦啦 Gu Dell)
确实~~~
呵呵,好长的一篇文,累死我啦!
累啊 很好看的文章 呵呵
好长亚。。。。在数码时代,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